沐朝羽

【除夕联文】奕

金工厂:

关键词:雪山,禁忌,双重人格


文 @九修 




正文




“我也有一个弟弟。”


沉默半晌,他如是说。


外间风声烈烈,雪从午时下到天光暗淡却未有一点将要停歇的意思,仲堃仪拢了拢衣衫,突然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。


“我与我的弟弟是双生子,我们却并不相似。容貌、性情,甚至身体状况。他自幼体弱多病,我今次上雪山,就是为了采药给孟章治病,哦,孟章就是我弟弟。”


对面那人动了动,“你们,不是一个姓氏?”他的整个人都隐在斗篷之中,这天是够冷的。


“我随父姓,他随母性,他自幼养在外家,那边气候好,养人,也是近几年才回的家。”


那人往火堆里加了块木头,“你没说实话。”


干木遇火跳了个火星,仲堃仪的眼皮也跟着一跳,旋即补了个得体的微笑,“确是如此。”食指却不由微颤,他立即推翻了先前的回答。


“好吧,既然你要听。我七岁那年,学堂夫子向当地大儒推荐了我,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,可束脩太高,我幼年家贫,为孟章治病更是一笔庞大的开销,我们的父母选择了我。那年上元节,父亲将孟章带出门,弄丢了,所幸孟章聪慧,第二日自己寻了回来,母亲到底不忍心,后来请舅舅将他接走了。”


仲堃仪说完后长舒了一口气,对面那人微微点头。天已经黑透,长久的沉默后,那人道:“说说他归家以后吧。”


“好。”仲堃仪略显慌乱地应道,稍加思索,“他归家……那是去年仲夏,还是舅舅亲自将他送回,道是孟章到了说亲的年纪,便不好一直住在外家,还道他的病是胎中带来,根治不易,但平时调理得当,如今只是身子骨稍微弱了些。那日他站在院中,那模样与我真是,真是大不相同,我还道是哪来的客人,他却拱手作揖唤我兄长。”


“我与他这些年,联系得不多也不少,家书都写在一块儿,我们竟从未单独给对方写过信。”仲堃仪略微顿了顿,“若是他晚归家几年,我怕是都要忘了我有个双生兄弟。”


这话题一开他竟不想停下。


“那时我已金榜得中,在朝中任职一载有余,母亲有意让我二人多亲近,让孟章住在我院中,我与他却并不似一般的兄弟那样亲密,想来多年未见,到底生疏了。”


“孟章喜静,一盘残局常一解便是一日。我有时公事繁忙,归家已晚,他房中仍亮着灯,他便与我说几句话,或与我同用些饭食,竟是这样,关系才稍好些。”


“你是如何想的?”不妨那人突然出声,将仲堃仪从回忆中拉出来。


仲堃仪看那人,竟少了些防备,他靠着洞壁略放松些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“我想……我每每看见他的影子投在窗上,甚是欢喜。有时他太过沉迷,未听见我的动静,我便将脚步放重些,等他匆匆打开房门,与我说上几句话,才能安心地休息。”


末了,仲堃仪嗤笑一声,“这算什么?”


那人微微抬起头,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仲堃仪,斗篷帽檐的绒毛掩着,他的容貌仍是看不清,“你对你的双生兄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。”字字如重锤落地。


仲堃仪闭上眼睛应道,“对。我心知肚明。”


“他似乎也察觉到了,开始有意控制休息的时间,我如之前那般与他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,可有时白日里遇见,看他模样却又似有话要对我说。”


“他甚少出门,有一日我却在街上遇见他。他穿一身旧布袍——母亲明明为他添置了不少新衣,倒颇有几分魏晋遗风。他与几人同行,其中有京兆尹家的公子,观之相谈甚欢,我竟不知他在京中何时有了朋友,后来思之,我那时对他仍是了解甚少。”


“我想我当与他好好聊聊。那是他归家第二年的秋天,我记得很清楚,那天他陪母亲在家中的桂树上采桂花,差点摔了一跤,我伸手扶他,他的头磕在我下巴上,我们被母亲赶回房间,”仲堃仪露出了怀念的神色,“他主动提出要帮我上药,而后又主动提起七岁之前的事。”


“七岁之前,我在学堂跟随夫子识文断字,他则在家中由父亲亲自教导,他常常夜里发高热,也因此与父母宿在一处,我与他平日里也玩不到一块,可他晚上喝药总要我喂,然后拉着我的衣袖唤我‘哥哥’,等我掏出下学时买的糖——虽然多数时候是没有的,他也总爱听我讲学堂里的事,有时对我说,等他身体好些了,要和我一块儿去念书。这些事,我本以为我都忘了。”


“他讲了许久,又讲起他在外家的时候,那边日子过得比家中宽裕,请了个夫子上家中教习,他也跟着听课,所有人待他都很好,却总是隔了一层,喝完药后的糖整整齐齐地码在碟子里,到底少了些人气,也没有人在床边给他讲故事。他说完笑了笑,然后问我,‘哥哥,你还有心吗?’我想他是斥责我这龌龊的想法,我想与他解释,可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,因为我确实,对我的亲弟弟生了这心思。”


“那日过后,他从我院中搬了出去,我便更少见他。入冬天气骤变,我平素身体强健,那一年竟然病倒了。我昏昏沉沉三日,在我身旁的,有时是父亲,有时是母亲,却有一次是他。他已病半月有余,咳嗽不止,我人虽清醒着,却难做应答。他把仆从都支出去,在我身边静坐半日,我记得他为我擦汗,末了说了一句,‘仲堃仪,你还要我怎么办?’,我如听惊雷,说来好笑,这病第二日就好了大半。”


听到此处,对面那人微颔首,“如此背德,你兄弟二人当真有意思。”


仲堃仪恍若未闻那人话中讥讽,只一味地想将这个故事讲完。


“某日在李相家议完事,他独留我一人,隐晦地提起了碧水公主,并叫我多思量几日,可就在第二日,孟章不见了。”


大雪在洞口铺了一层又一层,约莫已经能盖过小腿。


那人适时地发问,“你们的父母知道了?”


仲堃仪停顿半晌,却略过这个问题不答。


“我找了他许久,才在一座小城里找到他,他靠替别人写书信度日,清减了许多。那座城里种了不少柳树,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,我隔着一座桥,隔着漫天的柳絮看他,总觉得不真切,他也看着我,忽然地落下泪来。”


“他看着单薄,骨子里却顶要强,有时候生病,一整夜疼得嘴唇咬得全是血,却一声都不吭。”


“我与他在那座小城里一起生活了两个月,最是无忧无虑的两个月。”


仲堃仪扯了扯嘴角,话锋突转,“从没有人告诉我,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吗?”


那人抬起头,露出一双眼睛,那是仲堃仪很熟悉的一双眼睛,那双眼少见地盛着一丝慌乱,“什么?”


“有一日我在枕下摸到了一把匕首,那不是我自己放进去的。”


“你不觉得是孟章想要杀了你?”


仲堃仪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好笑,自顾自地接着说,“他惯常翻看的棋谱被涂了毒,毒是新下的。”


仲堃仪直直地盯着对面那人,“我便有了一个猜测。为何一开始我遍寻他不得,后来却如有神助,想来是觉得要杀了他才能彻底安心吧。”


洞外风雪声更大,仲堃仪对面那人丢了本要添进火中的干木,扯下兜帽,露出了一张属于仲堃仪的脸。


“你优柔寡断,把这些事抛给我来做,说到底,我从属于你,这些都是源自你的授意,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。当年是你有了丢掉孟章的想法,又囿于虚假的情谊,才催生出了我,这么些年,你读书,科举,步步高升,多大的好处啊,”他盯着仲堃仪低低地笑,“尚公主也是,他挡了你的路,你就真的不想除掉他吗?”


仲堃仪也看着他,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,然后缓缓摇头,“不,七岁那年或许我是曾有过那样的想法,才催生出了你,可如今我们有和相似之处?那是你的想法,不是我的。”


他正想反驳,仲堃仪接着说道:“我写给李相的信被你毁了,我辞官的信也被你毁了。假借我的名义,违背我的意愿,你说,我何必留着你呢?”


‘仲堃仪’猛地站起来,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才找回了一丝安全感,“我会跟着你一辈子!”


仲堃仪也随之站起来,“不。”


“只要我离开这里,你就别想再抓住我。”


仲堃仪笑了笑,“你觉得你出的去吗?”


洞口不知什么时候已被堵住了大半。


仲堃仪的笑意更深,“可笑你以为我真的病糊涂了,妄图在我的梦中取代我,殊不知,这是我精心为你设下的局。”


 


窗外天光大亮,孟章扶着额头,仍强打起精神,另一只手在被子下攥着仲堃仪的,忽然长叹了一口气。


正欲去烧点热水,手却突然被人攥紧,孟章惊喜地抬头,正见仲堃仪含笑看他,“有什么如此忧愁,说与我听听?”




——完——




大家新年快乐!春节期间玩得开心也要注意安全,祝大家都能过个平平安安的年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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